2009年3月13日星期五

我看羅傑斯:不是魔法師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和他總共見過多少次面了。自2007年11月獲得他的中文傳記獨家授權後,在美國、在中國、在新加坡,只要有問題,我會隨時給 他打電話或者發電子郵件。在所有的採訪對象中,我很少能碰見一個如此坦誠的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他不厭其煩地如實回答我每一個問題。

  這樣的耐心和認真讓我感動,我想也正是他的這種凡事認真,努力求解的態度成就了他非凡的事業,令他與索羅斯合夥創建的「量子基金」成為華爾街上「永遠的傳奇」。

  每一天他都在跟時間賽跑,他可以同時做三件事情——一邊健身、一邊接受電話採訪、一邊回覆郵件。而在臨出門的最後一刻,他一定是一邊穿襪子、一邊回覆最後一封郵件,或者同時接受最後一個電話採訪。

  儘管已有66歲,他在紐約街頭追趕出租車的身手敏捷以及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的充沛精力,恐怕連年輕小夥子也要努力一搏才能跟上他飛快的節奏。

  他就是吉姆·羅傑斯。

  作為一位在全球投資界備受尊敬的投資大師,多年來羅傑斯對於市場大勢的準確判斷無人能及。他以歷史的眼光前瞻性地關注這個世界上萬事萬物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的坦誠直率,他的特立獨行一直都是個謎。

  很多人很想知道他到底擁有怎樣的葵花寶典,可以把這世界看得如此透澈,更有西方媒體直接稱呼他是個拿著水晶球的魔法師。可他從不以此自居,只淡 淡地表示,我只是個很簡單的人!一個從阿拉巴馬鄉下來的「土包子」。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手裡一定是握有一隻能夠預測未來的水晶球的,不然他何以經常能準確 判斷大勢呢?

  真實的羅傑斯,有過失敗的慘痛,但他很快懂得從失敗中吸取教訓,繼續前進。他也有過即便擁有百萬身家,吃一份早點也要記賬的節儉生活,直到現在 他依然保持著簡單樸實的生活方式。他更有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的另一面,等到發過火之後又會很快忘了這一切,繼續對著電腦處理郵件和接受採訪。

  許多投資大師並非一開始就深諳投資之道,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因為時機的陰差陽錯,偶然間接觸到投資領域,並由此一發不可收,確定了自己的職業方 向。羅傑斯就是這樣一個特例:在誤闖華爾街之前,他對證券投資的認知幾乎為零,一個偶然的機會令他狂熱地愛上了證券投資,並以此為自己的終生職業。

  現在,讓我來告訴你,羅傑斯是如何成長為投資大師的。

  1964年5月耶魯大學的畢業紀念日上,優等畢業生吉姆·羅傑斯身披黑袍,他終於畢業了!可是,剛剛22歲的他,依然沒有一個清晰的方向。擺在他面前的,是一份來自華爾街的工作和一張牛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是選擇進入自己尚分不清股票和債券為何物,但卻收入不菲的華爾街工作?還是選擇自己嚮往,且每年還有2000美金獎學金的牛津大學呢?

  這看似魚與熊掌無法兼得的問題,最終被羅傑斯化解,並由此打開終生職業之門。

  多米尼克面試官

  大四時,一些公司開始來耶魯舉辦校園招聘會,不少同學忙著申請研究生院的同時也會去招聘會碰碰運氣。和大多數同學一樣,羅傑斯申請了包括英國牛津大學在內的幾所學校,並參加了幾場校園招聘會。

  一位在華爾街上班的校友告訴他,有一家多米尼克證券合夥人公司(Dominick & Dominick)正準備到耶魯舉行校園招聘會,如果他有興趣可以試試。去華爾街上班羅傑斯從未想過,那時的他對金融的認知充其量只是ABC的初期啟蒙階段。

  剛剛畢業的羅傑斯內向而老成。他梳著上個世紀70年代流行的邊分髮式,褐色的頭髮整齊地從左邊緊挨著腦門全部倒向右邊,在高高的印堂上方露出兩 道彎曲的發際。寬大的黑色方形眼鏡擋住了眉毛,使他的眼神迷離而悠遠。當他繫著深色領帶不苟言笑地端坐在面試官面前時,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在研究所裡做學問 的年輕助教,或者是正在事務所裡核對數據的會計師。

  他後來回憶,這家多米尼克證券合夥人公司的面試官來自紐約貧民區,對自己的簡歷非常感興趣,兩人聊了很久,面試官問得很細,德莫普利斯的打工經驗、「國際鑰匙俱樂部」的義工項目、他在耶魯的專業甚至包括棒球、賽艇和橄欖球都談到了,羅傑斯感覺面試官對他印象不錯。

  面試後不久,羅傑斯收到了牛津大學巴里奧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同時牛津給了他一份每年2000美金的獎學金!這份天大的厚禮從天而降砸在年輕的羅傑斯頭上,恍惚之間令人感覺好像中了六合彩!

  兩天後,多米尼克證券合夥人公司的那位面試官打來電話告訴羅傑斯:「嘿,小夥子!恭喜你,你願意來我們公司嗎?」同一時期得到兩個機會讓羅傑斯 有些不知所措,接受多米尼克的邀請意味著他要放棄去牛津和一筆豐厚的獎學金;如果拒絕多米尼克面試官,華爾街是許多同學夢想的職業生涯征戰場,儘管他還分 不清楚股票和債券,但他知道這份工作收入不菲!

  「我能在你們這兒找一份暑期工嗎?」羅傑斯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問。

  「小夥子,我們這兒不招短工,只要全職員工。可是為什麼你要打零工呢?很多人為了進我們公司都擠破了頭,你好像並不想要這份工作?」多米尼克面試官在電話那頭對吉姆的「非分要求」十分不解。

  「你瞧,我剛拿到了牛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們給了我每年2000美金的獎學金,這對我是個很好的機會,放棄了太可惜。可是去讀書前還有一段日子,我不知道是否能在你們公司找到一份暑期工?」聽到面試官並未撂下電話,羅傑斯試探地問道。

  後來羅傑斯坦承,當時的這個要求非同尋常,幾乎沒有人可以讓面試公司為自己更改用工計劃。但面試官答應幫他問問公司的人力資源部,看看他們是否 有新的計劃。此後不久,羅傑斯再次聽到面試官熟悉的聲音,他告訴羅傑斯,他們考慮了很久,決定還是給他這次打暑期工的機會。「歡迎你來華爾街,你會愛上這 裡的!」面試官以這樣的話語結束了這次通話。

  華爾街,這個讓無數商學院學子嚮往和激動的金融中心所在,對於羅傑斯而言,卻幾乎一片空白。直到現在他依然感謝這位多米尼克的面試官,他將羅傑 斯首次帶到華爾街,讓他感受了華爾街的魅力,「我立刻就愛上了證券投資,再沒有發現比這更有誘惑力的事情。」他說。在華爾街上,他終於發現——自己找到了 一份終生職業。

  誤闖華爾街

  成立於1870年的多米尼克證券合夥人公司(Dominic& Dominic)是華爾街上一家老牌綜合性投資公司,也是最早登陸美國證券交易所的金融機構。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最初是哥哥多米尼克和迪克曼創辦的。 1873年,迪克曼退出成為美國證券交易所主席,弟弟多米尼克最終加入公司因此易名為多米尼克證券合夥人公司。公司的信紙抬頭從此也變成D&D, 簡稱「狄狄」,以示其名不會再被更改。

  羅傑斯去的那一年,經歷了近一個世紀的合夥人制度後,多米尼克公司決定對旗下業務進行合併重組,全國性的金融零售業務成為公司的發展重點。當時正值美國證券市場的牛市,多米尼克抓住機遇的轉型為公司帶來了好收成。

  1964年夏天,羅傑斯來到位於華爾街14號的多米尼克公司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華爾街實習生生活」。在這裡他擔任助理分析師。20世紀60年 代的美國正經歷著一輪證券市場的牛市,股市上漲了三四倍,但羅傑斯對於股市的瞭解還不如一個初級投機者。他對華爾街的所有感知唯有家里長輩提及的1929 年大股災的片斷記憶。

  羅傑斯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努力幹活賺錢過好日子,古老的亞拉巴馬家族史中,唯有外祖父達奇曾持有過銀行股份。在家鄉德莫普利斯小鎮,人們依然認為買股票猶如衝進了賭場,最後幾乎逃脫不了輸得精光的結局。

  最初羅傑斯是在多米尼克做市場研究,撰寫上市公司研究報告。在華爾街,沒有很深厚的數理背景很難從事相關的金融投資工作;有不少學理科的人確認無法在自己專業上熬出頭後,扭頭就跨進了MBA的懷抱,攜著MBA的敲門磚,他們多半能在「街上」謀個職位。

  學歷史的文科生從事股票行情分析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大多數從事上市公司調研的人都有財務、會計學歷背景或者相關工作經驗,羅傑斯的數學很好,但他對股票的認知「一窮二白」,他甚至還分不清楚股票和債券之間的區別。

  在華爾街,另一位以文科背景開始股票行情研究工作的是彼得·林奇——這位被稱為「美國歷史上最傳奇的基金經理人」——其在波士頓大學本科選修的 課程包括歷史、政治、心理學,甚至還有玄學、宗教和古希臘哲學等,這也打破了華爾街上清一色的MBA把持玻璃天花板的慣例,儘管之後林奇還是去沃頓商學院 補上了金融研究生學歷。

  從撰寫研究報告的那一刻開始,羅傑斯發現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有趣更令人興奮的工作。他可以從瞭解數字開始瞭解一家公司的經營狀況,然後順藤摸瓜 去發現一家公司的歷史和產品淵源。為何看上去情況不錯的公司經營數據卻非常不理想,甚至會出現虧損呢?一個行業的衰敗是否就意味著對整個行業投資的退出 呢?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搜尋所有的資料以期找到答案,他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滿心歡喜地等待打開潘多拉的盒子,看看裡面究竟有些什麼謎底?

  購買第一隻股票:IBM

  那年夏天,22歲的羅傑斯在華爾街開立了人生第一個股票賬戶,他把獲得的牛津獎學金和平時自己積攢的一點錢一起存入股票賬戶,以每股350美元的價錢買了一點IBM股票,小試身手。

  這一年IBM發佈了S/360產品系列,由於它率先倡導兼容性的概念,被譽為20世紀100項頂級技術進步之一。IBM首次在發佈硬件的同時也發佈了軟件:OS/360操作系統、PL/1程序設計語言和一個編譯程序。

  羅傑斯在研究中發現,全球超過70%的計算機都由IBM生產。IBM發佈的S/360系列產品促使計算機的技術革新躍上新的平台,新技術使公司 未來具有更為廣闊的發展前景。果不其然,憑藉著牛市的催化劑,IBM股價不斷上揚,等到羅傑斯結束多米尼克公司的暑期工時,他賣掉了手中為數不多的IBM 股票。

  儘管僅賺了一點點,但這樣的成績足以令初涉股市的羅傑斯感到欣喜。他發現相對於創業而言,他更喜歡投資,這個領域充滿了無窮的樂趣,他在瞭解這 個世界相互之間若隱若現、盤根錯節的聯繫時,不僅可以為自己賺錢還有人會為此買單,再沒有比這更刺激更吸引人的工作了!就在他賣出IBM股票後,IBM股 價繼續上揚,到1969年12月,IBM股價曾一度達每股601.5美元。

  1965年夏天,羅傑斯再次回到多米尼克公司為自己將來的投資事業積累經驗。這個夏天,他在多米尼克場外交易部擔任實習交易員。場外交易部的頭兒叫比利斯?麥克盧姆,他家世顯赫,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後就開始在「街」上闖蕩了。

  在多米尼克場外交易部,羅傑斯第一次見識了股票交易。股票的行情報價通過電傳打字電報機傳遞,所有的交易都寫在紙上。交易員們拿著電報紙上的行 情報價打電話給各個經紀行,詢問各自的報價,隨後在喧嘩聲中扯著嗓子與本公司的其他交易員進一步徵詢買價和賣價,最後確定一個價格,在紙上記下成交價格就 算完成了交易。

  高大清瘦的比利斯精明而謙和,在場外交易部,吉姆主要學習如何交易。比利斯有時會給他一些指導,但大多數時間他靠觀察其他交易員積累經驗。

  羅傑斯在為數不多的交易中確信,自己未來的職業方向就在國際金融領域。交易的無窮魅力在於下單前後那一刻的變化,無論盈虧都在短時間內發生改變,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比利斯曾告訴他,在華爾街只有足夠聰明和勤奮的人才能賺到大錢,但能否一直擁有財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湖險惡,街上什麼事情都會發生。那些聲 名顯赫的公司一夜間倒掉的例子從來不勝枚舉,他必須要隨時保持謹慎和警醒才能與財富為伴。在吉姆看來,比利斯獨到的見解讓他受益匪淺。他要做那個足夠聰明 和勤奮賺大錢的人,他要一直與財富為伴!

  在那個MBA風行華爾街的年代,羅傑斯曾認真考慮過是否要讀一個MBA,以便為將來躋身華爾街準備更好的敲門磚。但多米尼克的一位高級合夥人加德勒·斯塔特(Gardner Stout)並不這麼認為,「你在這裡做空一手大豆所學的東西遠比在商學院裡乾耗兩年所學的書本知識要強一百倍!」羅傑斯很快放棄了這種想法,投資市場的風雲突變令他頓悟實戰經驗遠比紙上談兵來得深刻而真切。(投資者報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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