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更大的經濟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11月18日,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三大汽車公司的總裁跑到國會聽證,乞討250億美元的聯邦救助,並稱如果得不到這筆錢的話,三大公司都可能破產。
三巨頭倒下:車輪王國不能承受之重
這讓人想起了前通用總裁Charlie Wilson在1955年的一句名言:「對通用有利的就是對美國有利。」此話被後人反覆引用,作為大企業控制美國的例證。這一方面說明了這些大企業總裁的 傲慢,一方面也確實反映了通用對美國國民經濟之重要。上世紀50年代的美國是名副其實的「世界工廠」,而且正趕上汽車的普及,通用等大汽車公司自然舉足輕 重。到了今天,美國製造業大量外包,汽車業也受到來自日本和韓國的強烈挑戰,失去大塊市場份額。
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目前以三大汽車公司為主體的汽車業仍然佔美國GDP的4%。它們如果破產,將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這三家汽車公 司擁有24萬僱員,共為200萬人(計入退休人員和家屬)提供著醫療保險,為70多萬人提供著退休金。更重要的是,這三大汽車公司每僱傭一名員工,實際上 就間接地創造了至少七個人的工作,這包括部件商、銷售商所僱傭的人員。所以有人計算,三家汽車公司的破產,將可能直接導致200萬人的失業,所造成的衝擊 將使不久前的金融風暴顯得像是小事一樁了。
政府是否應該拯救這三大公司?民主黨和共和黨在這個問題上漸成對立。對民主黨來說,對這三大公司不敢不救。第一,產業工人是民主黨的社會基礎。 如果民主黨支持布什政府拿出7000億美元拯救華爾街,就斷無對普通的勞工階層見死不救的道理。第二,三大汽車公司的倒閉在短期內使美國經濟難以承受,可 能把失業率推到兩位數的水平,從衰退引發蕭條。
對於奧巴馬政府來說,第一年的經濟低迷都可以歸於布什政府之過。但是,執政第二年如果經濟還不見好轉,選民就會找民主黨問責。要知道,1929 年紐約股市坍塌時,胡佛總統剛剛上任,選民並不歸罪於他。但是,由於他未能挽回局面,到三年後選民就把他當成了大蕭條的罪魁禍首。歷史的這一課當然讓奧巴 馬政府不寒而慄。
但是,如果聯邦政府用納稅人的錢拯救三大汽車,美國經濟將可能陷入更深、更長期的困境。這也是共和黨人激烈反對的原因之一。三大汽車懇請政府救 助的一個理由是:金融風暴使許多消費者拿不到汽車貸款,缺乏必要的購買力。言下之意,三大汽車走到今天這一步並非其本身的原因,而是華爾街的問題。聯邦政 府既然已經決定拯救華爾街,那麼三大汽車作為華爾街的無辜受害者就更應該得到拯救。
但是,批評者指出:如果真是消費者拿不到貸款買不起車,拯救了汽車公司豈不是鼓勵大家繼續生產誰也不買的車?這樣經濟豈不更糟?退一步說,如果 真是消費者因為信貸問題買不起車,那麼聯邦政府有錢也應該先拯救消費者的信貸。一旦消費者有了購買力,三大汽車公司就可以和其他汽車公司一起在市場上爭奪 這些購買力。這才是市場經濟。
SUV:美國公路上的邪教
事實上,連三大汽車公司的總裁們也承認,金融市場並非他們目前困境的唯一原因,而是其幾年來的一系列錯誤決策所致。當然,這種決策和共和黨的基本經濟政策也有重大關係。三大汽車公司最致命的問題,是生產不出市場所需要的車來。
自上世紀90年代起,SUV越野車型開始流行。這種車體積大、耗油多、售價高、每台的贏利邊際也更肥厚。特別是在幾年前房地產泡沫的峰頂,許多 美國人都買了別墅,一到假期就拖家帶口、扛著各種家當(如划艇、自行車等運動用品,野餐、帳篷等露營器具)奔向別墅或荒野,特別需要這種大型號的越野車。 當時的低油價,也縱容了這樣瘋狂、浪費的生活方式。
三大汽車公司雖然面臨著一系列能源危機的警告,但認準美國人的大車文化,競相投資生產SUV,型號越來越大。與此同時,日本等國的汽車製造商則竭盡全力為能源危機作準備,投重資開發小型、節能的電油混合車型。
2000年在和布什的大選辯論時,戈爾曾指出日本在節能和環境技術上已經先行一步,美國可能會為在這方面的無所作為而付出慘重的經濟代價。 2004年大選中,共和黨的宣傳機器則把民主黨候選人克里和反對SUV的自由派聯繫在一起,逼得克里跑到底特律宣佈他家也擁有SUV,最後落得一個反覆無 常的名聲。總之,和自由派的「購買SUV就等於支持恐怖主義」的口號針鋒相對,共和黨把反對SUV視為反美國。SUV簡直就成了美國公路上的邪教。
但是,石油危機隨即襲來,油價不停地翻番。房地產泡沫也在同時崩解,眾多的美國人陷入要丟掉自己的房子的財政危機。此時人們不僅買不起SUV, 甚至開不起。許多人把手裡的SUV低價賣出,致使許多舊車行因為二手SUV過剩而拒絕買進SUV。於是,一些人只好守著開不起又賣不掉的SUV過起不開車 的生活。三大汽車公司立即面臨著SUV的積壓和新產品的開發不足。華爾街風暴所帶來的消費者信貸危機也不過是這種長期戰略錯誤的禍害之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而 已。
破產:也許是一種解脫
三大汽車公司辯稱,面對市場的劇烈變動,它們已經做出了迅速的反應。可惜過去積壓賣不出去的車使之無法收回現金,同時又必須拿出巨額投資開發新 產品,目前正處於燒錢追求未來的痛苦轉型階段。以通用和福特為例,在停掉了許多生產線後,每家一個月還要燒掉20億美元維持目前的生產,現金儲蓄已經見 底,單靠自己根本熬不過明年。同時,它們已經研製開發出了能和日本車競爭的新節能車型。況且,汽車是日用品。目前雖然市場不景氣,但幾年後消費者使用的車 都會自動折舊,必須更換,在長期銷售量壓抑後,市場需求會有較大反彈。如果這時垮掉,豈不是前功盡棄?
不過,這種「黎明前的黑暗」的描述未免一相情願。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之一羅姆尼是汽車世家出身。1954年他父親曾就任瀕臨破產的美國汽車公司的 CEO,迅速扭轉局面,成為商學院教科書中的典型案例。他最近在《紐約時報》發表文章指出,應該讓底特律破產,破產才有復興的希望。目前三大汽車公司早已 被勞工合同等等給鎖死了,和其主要競爭對手比起來,職工福利太厚,使每輛車在這方面要多背上2000美元的成本。同檔次的美國車之所以總比日本車要差,一 大原因就是必須偷工減料2000美元來支付這一額外負擔。這還怎麼競爭呢?
《華爾街日報》也發表文章指出,破產是三大汽車公司的最佳選擇。如果政府出錢拯救,錢全會花在償還過去的非生產性義務上,比如支付過分豐厚的退休金等等,不可能用在新產品的競爭上。結果,美國車還是比日本車又貴又差。
舉例而言,通用一家在美國擁有7000家特約銷售商,豐田只有1500家,本田有1000家。一家豐田銷售商一年賣出1821輛車,通用的銷售 商僅能賣出586輛,效益差得多。這裡的原因是,三大汽車的銷售體系是在它們幾乎壟斷了美國市場時建立的。如今,由於日本等汽車業的侵入,三大汽車在美國 輕型車的市場上僅佔47%的分額,大致縮水一半。
但是,其銷售網絡卻無法根據市場的縮小而縮小。因為那些銷售商多是世代經營此業的地頭蛇,和當地的政界關係很深。他們受本州法律的保護,使三大汽車無法終止和他們的合同,或者必須為終止合同支付大量的賠償金。
一旦破產,三大汽車就可以解除這些義務,重新訂勞動合同,重新根據市場建立自己的銷售體系。不進行這樣的減肥,日後要談和日本車競爭豈不是痴人說夢?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連一些民主黨的議員也對拯救三大汽車感到含糊。特別是三大汽車的老闆乘著包機飛到華盛頓要錢,讓一些議員格外憤怒:錢還沒 有到手就這麼奢侈,錢到手了又會如何呢?最重要的是,三大汽車並沒有提出令人信服的整頓方案。再給它們錢,等於讓它們繼續甚至擴大過去的失敗。如果這次政 府拿出錢來,日後它們賠得更慘,更需要拯救,到時候政府的錢也都燒完了,還怎麼個救法?所以,拯救三大汽車有極大的風險。
可見,是否拯救三大汽車可能是奧巴馬總統上台後的第一大賭。成敗與否,將對他這一任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作者為薩福克大學知名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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